各大银行正在重新考虑增长战略，缩减投资并削减岗位。
2025年2月17日 GMT+8 06:00
据知情人士透露，高盛、摩根士丹利和其他公司的银行家们在会谈中感到困惑，对于哪些交易符合条件以及需要进行哪些报告才能符合复杂的指导方针，他们的疑问多于答案。这些知情人士要求匿名。
艾金·冈普律师事务所 (Akin Gump Strauss Hauer & Feld LLP) 合伙人、国家安全法顾问克里斯蒂安·戴维斯 (Christian Davis)表示，根据新规，银行“甚至在提议某些交易时都可能更加谨慎” 。“我预计，这将对投资中国公司产生寒蝉效应。”
美国官员的含糊其辞只是华尔街公司在试图进入中国 67 万亿美元金融服务市场时面临的艰巨挑战的最新例证。中国向世界开放银行体系五年后，银行正受到来自两方面的挤压：中国正受到经济低迷的困扰，这抑制了交易流量，而美国对中国的投资施加了越来越多的限制。现在，随着两国都征收新的关税，唐纳德·特朗普总统上台后紧张局势加剧，前景将变得更加糟糕。
投资银行在中国扩张的失败标志着华尔街的重大转变。中国曾是全球金融界的明珠，如今前景黯淡，迫使各大银行重新调整增长战略。尽管许多银行正在将亚洲资源转移到日本和印度，但中国留下的空白很难填补。全球银行在中国的投资额超过 450 亿美元，根据一项早期估计，到 2030 年，中国每年的利润总额将达到近 90 亿美元。
杰米·戴蒙 2019 年在北京。摄影师：Giulia Marchi/Bloomberg
这种低迷的情绪与几年前的无限乐观形成了鲜明对比，当时摩根大通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表示将把“全部力量”带到中国，高盛集团则计划在最乐观的情况下将员工人数增加一倍。这些雄心壮志现在已成泡影：没有一家外资银行在中国获得任何有意义的利润，而且大多数都缩减了投资并裁员。交易量放缓，过去四年中有三年股市下跌，而美国股市却飙升。
“华尔街的银行既被误导又过于乐观，”硅谷银行前首席执行官肯·威尔科克斯 (Ken Wilcox)表示，他在中国经营一家企业，并写了一本关于这次失败的书。“误导的意思是，中国共产党长期以来一直喜欢装模作样。”
华尔街最大银行的领导层曾经公开宣称它们对中国的承诺，但现在却更加沉默。大多数银行的策略已转向保守，尽量降低成本，避免失误或声誉风险。知情人士表示，这种被动策略几乎没有大胆举措的空间，除非美国放松对中国的压力，否则这种策略不太可能发生重大变化。
变化之大可见一斑：在大多数银行的全球高层会议上，中国已基本从亚洲议题中消失。来自日本和印度的收入增加有助于缓解冲击，尽管北京推出了一波波刺激措施，但一些高管仍对中国前景是否会出现任何有意义的改善持怀疑态度。
华尔街银行削减中国业务
撤退的迹象越来越多，尤其是过去两年。经过几轮裁员后，全球最大的几家投行已精简到极限，将员工人数削减到中国监管机构要求的维持中国业务所需的最低限度。包括贷款、交易和投资在内的对华业务总敞口已下降了五分之一。四家投行2023年（最新数据）的总利润仅为3370万美元，而2020年则出现了小幅亏损，这四家投行的利润主要来自与国内公司的经纪业务合作。
再往前追溯，截至 2023 年的五年间，高盛的证券部门在中国的盈利为 4.9 亿元人民币（6700 万美元）。这一数字仅占该行去年报告的 130 多亿美元全球净收入的一小部分（0.50%），与首席执行官戴维·所罗门 (David Solomon) 2024 年 3900 万美元的薪酬相差不远。摩根大通的经纪业务在同一时期仅赚取了 2600 万美元，而 2024 年的全球收益接近 570 亿美元。
华尔街在中国的利润微薄
每家银行都在某种程度上感受到了压力。
由于交易量急剧下降，高盛中国员工人数已从 2022 年的峰值下降了 15%。此前两年，高盛中国员工人数已减少 400 多人，比五年前增加了三分之一以上，但远低于该行最乐观的预测，即员工人数增加一倍至 600 人。该行不再公布其在中国的业务数据。
一位知情人士表示，瑞银集团在中国大陆的投资银行员工人数自 2019 年以来已减少了一半，到 2024 年底将减少至约 50 人。
摩根大通在 2023 年进行了重大领导层变动。它任命了其本地注册银行的新总裁、其资产管理实体的新中国首席执行官，并任命了两名香港高管作为中国区联席负责人，这是该机构在华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战略重组。知情人士说，如果美国实施类似于对俄罗斯的全面制裁，该公司甚至已经为退出中国的最坏情况做好了准备。知情人士说，这包括从中国移除或转移关键客户和公司数据的应急计划。一位知情人士说，近年来，摩根大通的几位全球经理在内部会议上多次提出对中国的担忧。
摩根士丹利去年在中国内地和香港进行了多年来最大规模的裁员，并对其在岸扩张更加谨慎，预计盈利能力有限。随着经济在疫情后艰难复苏，该行收敛了雄心，选择不建立在岸经纪业务，而是专注于更精简的衍生品和期货策略。该行在香港管理其大部分中国经纪和咨询业务。
花旗集团已退出其在岸消费财富业务，这是其在亚洲和欧洲撤退消费业务的一部分。知情人士在 9 月份表示，该行建立中国证券部门的努力已遭遇阻碍，因为美国监管机构要求该行首先解决国内数据和风险问题。美国银行是唯一一家没有在岸证券业务的华尔街巨头，尽管它在香港运营。
银行代表拒绝发表评论。
回想起来，人们对中国开放市场的兴奋可能是错误的，而且肯定是短暂的。几个月内，随着疫情和房地产危机抑制了经济增长，以及北京对从房地产到科技等高增长行业展开打击，股票、债券和并购交易开始放缓。
2022 年 5 月，北京，上班族在上班前排队出示新冠阴性检测结果。摄影师：Kevin Frayer/Getty Images
金融科技巨头蚂蚁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首次公开募股失败后，这些银行的前景遭受重大打击。中国政府在最后一刻出手，令这一震惊全球市场的举动意外发生，该公司叫停了规模达 350 亿美元的 IPO，这原本会成为史上最大规模的 IPO，花旗集团、摩根大通和其他银行因此失去了巨额承销收入。
2020 年，IPO 价值创下历史新高，但在去年年底有所回升。不仅市场暴跌，全球银行也无法从中国国内巨头手中抢到多少业务。尽管开市备受瞩目，但过去五年中，只有高盛和瑞银两家公司在香港 IPO 排名中位列前五。它们在境内 IPO 方面也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尽管它们在香港的二级市场交易中赢得了业务。
香港 IPO 回暖但低于疫情前的水平
离岸债券业务的情况也类似，开发商的一系列违约几乎关闭了高收益债券市场。自开市以来，汇丰控股有限公司是唯一一家进入垃圾债券交易前五名的银行，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 2021 年。涉及中国公司的并购交易也出现下降，但在去年因瑞银占据榜首而出现反弹。
尽管中国允许外资银行通过收购国内合作伙伴来掌控自己的命运，但几个关键市场仍然基本封闭。获得额外的产品许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由于结构性产品的严格管理规则，证券化市场是禁区。财富管理行业仍然由国内参与者主导，留给贝莱德 (BlackRock Inc.) 等公司的空间不大。先锋集团 (Vanguard Group Inc.) 于 2023 年完全退出。
对于一些银行家来说，这些限制表明中国的开放比宣传的更加微妙。一家大型华尔街银行的高管表示，对私营部门的打压、资本准入的限制以及共产党的加强控制阻碍了任何有意义的进展。这位高管不愿透露姓名。
高管们早就承认，他们在中国的证券业务仍然受到限制，无法与当地券商竞争。由于交易渠道枯竭，当地券商最近恢复了降费政策。即使在开放市场后，这些跨国银行的在岸实体仍只占其大中华区业务的一小部分，大部分收入和利润都来自香港。
中国金融监管机构的代表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高盛、瑞银中国银行家数量降至五年低点
事后看来，这证明美国银行（以及摩根士丹利，但程度较小）等公司避免在国内进行大规模资本支出，而是在香港经营其大部分中国业务。对于其他公司来说，退出中国并不容易。知情人士表示，放弃牌照可能会发出负面的市场信号，使与监管机构的关系紧张，并使未来重返中国变得复杂。
对于非美国银行而言，中国前景并不那么悲观。欧洲和其他全球性银行正在重新调整策略，认为市场已经超卖，并且有望复苏。
知情人士称，总部位于苏黎世的瑞银不受美国政府压力的束缚，正努力在今年获得其证券业务的全部所有权，并预计在 2024 年创下创纪录的涨幅（当时其大中华区股票增长率超过 20%）之后，该行还将取得更多收益。上个月在上海举行的会议上，瑞银发现外国参与人数明显增加，这是乐观的一个迹象。
一些美国银行仍看好中国市场，他们表示这是一项长期投资，可能需要数年时间才能见效。一位资深投资银行家预测，2025 年中国市场将实现两位数增长，不过这位高管表示，由于政治和经济竞争日益复杂，这些收入预测变得越来越不可靠。
美国银行继续从香港获取巨额利润，香港历来是大中华区利润的最大来源。一位知情人士表示，摩根士丹利在香港和中国大陆的股票和交易业务在 2024 年增长了 20% 以上。银行家们也对香港中国股市近期反弹感到振奋，上周，有迹象表明中国正在加入人工智能热潮，香港股市创下三年新高。
然而，北京为振兴经济所做的努力未能说服全球银行重新制定扩张蓝图。高管们表示，尽管交易渠道出现温和复苏，但企业仍在努力应对现金流挑战、消费需求疲软以及外国对中国股票兴趣减弱的问题。
然后是特朗普，他是华尔街野心的最新且可能最大的不确定因素。这位美国总统已经对中国征收了 10% 的关税，并于上周升级了全球贸易战，誓言对所有进口钢铁和铝征收 25% 的关税。
威尔科克斯并不相信总统会对他的超级大国对手手下留情。
“特朗普对中国的态度会很强硬；他很自恋，因此很容易被操纵，中国不尊重他，”威尔科克斯说。“尽管美国首席执行官们经常感到失望，但他们总体上仍然莫名其妙地保持乐观。记忆力很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