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胜舟：中共“十八大”以来反腐“第一刀”砍向军队，“第二刀”砍向政法，“第三刀”砍向金融，“第四刀”砍向纪检，“第五刀”砍向医药。

2022年10月23日，中共二十届中央纪委举行第一次全会。惯例只有一项选举中央纪委书记、副书记和常委的议程；惯例需在中央委员会第一次全会之前召开，以便选举结果报中央委员会第一次全会批准、中央纪委委员列席中央委员会全会。

2023年1月10日，中共二十届中央纪委举行第二次全会。全会公报列举了2023年八项重点任务，其中第六项强调“严查重点问题”、“突出重点领域”、“紧盯重点对象”，“突出重点领域”是指“深化整治金融、国有企业、政法、粮食购销等权力集中、资金密集、资源富集领域的腐败”。

据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官网“审查调查-中管干部-执纪审查”专栏，自2022年10月23日至2023年8月21日，二十届中央纪委已对中管干部38人实施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个别非中共党员只接受监察调查）。有四个特点：

一、副部级居多，分量重的官员少；二、人大政协二线官员多（20人，占总数52.63%），实权大的一线官员少；三、官宣正部级官员只有一人，即上海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董云虎；四、官宣中央委员没有一人，但不排除已查处未官宣、或已免职暂未有结论，例如查处军队的将军、中央委员就多年未通报。

7月31日，中央军委在北京八一大楼为火箭军司令员王厚斌、政委徐西盛举行晋升上将军衔仪式。62岁的王厚斌长期在海军工作，此前职务是海军副司令员；二十届中央委员、59岁的徐西盛长期在空军任职，此前职务是南部战区副政委兼空军政委。二十届中央委员、60岁的李玉超上将，二十届中央委员、62岁的徐忠波上将均未到退休年龄，均同时离任火箭军司令员、政委。中共干部制度一贯是党政双重领导，无论是军队还是地方，党政双主官同时调整极为罕见，难免影响工作，难免众说纷纭。

回顾中共“十八大”以来11年的反腐主要领域、政绩和节奏，“第一刀”砍向军队，“第二刀”砍向政法，“第三刀”砍向金融，“第四刀”砍向纪检，“第五刀”砍向医药。其中政法、纪检两个领域先后实施全国教育整顿。

十八届中央纪委反腐是史无前例的全方位、全领域；十九届中央纪委反腐领域侧重政法、金融，铁腕开展政法系统教育整顿，组织者是中央政法委时任秘书长陈一新（现任国家安全部部长）；二十届中央纪委第一年反腐领域侧重金融、纪检、医药。

金融依然是腐败重灾区，依然是反腐重点领域。中共“二十大”以来，金融领域中管干部已有7人被查处，包括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范一飞、国家开发银行副行长周清玉和王用生等，如果算上局级干部，数目更是可观，尤其国家开发银行系统最近五年局级以上干部至少有20人被查处。

全国纪检系统教育整顿工作正在开展。据中央纪委国家监委7月24日通报，2023年上半年，全国共接收涉及纪检监察干部问题线索或反映2.02万余件次，处置涉及纪检监察干部问题线索1.87万余件，立案纪检监察干部2482人，处分1647人，移送司法机关73人，其中处分厅局级干部54人、县处级285人。遗憾的是，刀刃向内的纪检系统教育整顿目前都是“拍苍蝇”，没有“打老虎”（未查处省部级纪检干部），远不如陈一新主导的政法系统教育整顿战果生猛、亮眼。

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终于“揭盖子”，目标是实现全领域、全链条、全覆盖的系统治理。7月21日，国家卫健委等10部门联合召开视频会议，部署开展为期一年的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工作；7月28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召开纪检监察机关配合开展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工作动员部署视频会议。

二十届中央纪委第二次全会确定今年重点工作任务时，“突出重点领域”并未点明“医疗”，这不奇怪，因为全会召开的时间、为全会起草材料的时间正是第一波新冠疫情全国蔓延。奇怪的是第一波新冠疫情后全国整治医药领域腐败竟然由国家卫健委牵头，中央纪委开会明确只是“配合开展”。笔者多次呼吁应由中央纪委牵头主导医药领域反腐，全国卫生系统列入整顿对象。“老虎”孙力军的判决书揭示，他2001年任上海市卫生局外事处副处长就开始受贿，边腐边升，越腐越升。

中国抗疫三年，一线医务人员救死扶伤、可歌可泣，的确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但也不容否认，人性之恶、行业之恶，不会因为有了新冠病毒后就主动消失；医患矛盾、以药养医、看病难看病贵没有根治，只是暂伏；医疗药品和器械的高额回扣不是秘密，而是顽疾。据中新网的不完全统计，2023年1月1日至8月17日，全国至少有184位医院院长、书记被查，数量超过2022年全年（约75名）的两倍以上。

每逢大事要事，总有一批官员和相关机构、人员投机钻营，大干快上，捞课题、捞项目、捞金钱、捞荣誉、捞私利，迎合忽悠各级领导。这种陋习20年前SARS流行期间已经发生，新冠疫情三年也未杜绝，财政盘子更大，风气更恶劣，后果更严重。

拙作《反思：中国抗疫两周年的十二个问题》（FT中文网，2022年1月19日）列出的第十个问题，就是“医药行业的乱象整治”。质疑疫苗、药物、检测等企业是否存在暴利？是否套取财政高额补贴？是否借机发国难财？卫健部门或疾控部门是否有人内外勾结、串通招标、权钱交易、挥霍浪费？

信任不能代替监督，即使抗疫主力、抗疫英雄，也没有法外特权，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河南禹州警方2022年1月12日立案侦查金域医学郑州区域负责人、北京房山区纪委2022年5月27日立案审查房山区卫健委副主任杨大庆只是其中两例，冰山一角。

当时处于抗疫相持阶段，不是广泛深入调查的恰当时机，以免动摇军心。所以笔者虽有质疑，仍然理性呼吁纪检、公安、检察部门可以收集证据，锁定嫌疑人，待疫情平息之后，严惩一批医疗卫生行业的害群之马。

医疗反腐之后如有“第六刀”，应砍向组织，甚至有必要在政法系统、纪检系统之后实施全国组织系统教育整顿。吏治的腐败是最大的腐败，所有的贪官任命程序都合规，考察材料都写成一朵花，缺陷通常都不痛不痒。一些地方的组织系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跑官买官屡禁不止，政治掮客上窜下跳，人事小道消息满天飞，源头通常来自决策层的官员和组织人事部门。贪官们被查处后通报的受贿情节，突出的原由两个：承包工程、职务晋升。

由于“水源”污染，相当一部分曾担任县委书记、县长或手握重权的一把手官员，已经漂不白了，庆幸现在是终身追责，即使退休不等于软着陆，还有可能东窗事发。2023年3月17日，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原副书记、银川市委原书记姜志刚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他是十九届中央候补委员，中央组织部前局级干部，从事近18年组织工作。

反腐“第七刀”应砍向财经，重点是发改、财政两个部门，合称“发财”。从中央到地方都很强势，一个掌握项目审批，一个掌握政府钱袋，正是中央纪委界定“权力集中、资金密集、资源富集”的重点领域，也是腐败易发区、重灾区。最近几年，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刘铁男已被查处，另有副主任提前退休，还有价格司、就业和收入分配司、工业司、代管的国家能源局一批司局级官员落马。这两个领域和医疗领域一样油水太多，大刀阔斧反腐后更容易弥补国库亏空。

（注：作者为独立评论人，微信公号：SSWYSP。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责编邮箱bo.liu@ftchinese.com）